马里奥·贝内德蒂散文作品欣赏《纪念卡彭铁尔》
几天前,当友人奥菲拉要我在纪念阿莱霍·卡彭铁尔的大会上讲话时,我想:时间太短促,肯定来不及重读他那些我多次读过的作品了。最初我觉得这种情况限制了我,几乎使得我没法在纪念大会上发言。但是后来我又想,不管怎样,我总可以说一说作为作家、作为他这个人、作为革命者和朋友的阿莱霍·卡彭铁尔给我留下了什么。
就这样,我没有重温他的任何作品,也没有翻阅他那丰富的书,便同阿莱霍的形象会面了。所以,现在我才能够对诸位讲几句我从来也不敢对他说过的话。我确信,倘若他听见我说的这些话,他定会发出一阵既谦虚又难堪的坦率笑声,仿佛我对他开了个过分的玩笑。
然而,有一点我是一清二楚的:阿莱霍是我多亏文学但并非仅仅通过文学认识的最可敬的人物之一。
我第一次见到阿莱霍是在1962年,即在智利的孔塞普西翁市召开拉丁美洲作家会议的时候。我记得有一天,我随同巴勃罗·聂鲁达、罗亚·巴斯托斯、阿莱霍·卡彭铁尔、卡洛斯·富恩特斯、曼努埃尔·罗哈斯去该市郊区进午餐。
和这些可敬的人物同桌进餐,我有点心慌,吃饭时几乎没说一句话。不过,除了阿莱霍·卡彭铁尔,其他人也很少开口。阿莱霍确实不同凡常,他用他那些极为动人的故事使我们得到极大的愉悦。连聂鲁达(他是非常健谈的)也高兴地保持沉默,和其他在座的人一样开心地听阿莱霍讲故事。当时我只知道阿莱霍的小说《追踪》,见到快活、有趣、活泼、机敏的阿莱霍后,我进一步了解了他。
五年以后,我又在哈瓦那遇见了他,我们两个和曼努埃尔·罗哈斯、胡安·加西亚·庞塞都是“美洲之家”长篇小说奖评委员会成员。我记得那一年参加评奖的有古巴佛朗西斯科·乔弗雷的作品《奥迪莱亚》,这个书名就好像是印错了的《奥德赛》。小说用一个古巴乡下人的语言叙述。www.8188w.com在读这本小说时我感到很开心。但是坦白地说,要是承认对一篇远不具荷马风格的荷马式的故事感兴趣,我是有点胆怯的。然而,在评委们第一次开会时,我还是讲了我感兴趣的理由。第一个支持我的就是阿莱霍。他说,在前一天夜里单独在房间里读那个付不出帐的故事时,他不禁哈哈大笑。这部小说最后获得了那年的提名表扬第一名。我还记得我曾注意到,阿莱霍当时虽然已有很大的名气(他出版了《启蒙时代》),在拉丁美洲和欧洲备受尊敬,便仍然非常热情、毫无偏见地对待一位新人的诙谐作品。
有一点在当时我已略知一二,后来又通过了解他的作品和人格得到了证明。这就是阿莱霍特别善于享受生活,当然不是表现在消费社会那种轻浮的享乐主义方面。阿莱霍总是过着真正典型的俭朴生活。他的奢侈品是音乐,是他喜欢的画家们的作品。他特别善于读书,尤其喜欢结交朋友。他最大的享受是人,是有着种种奇特性格的人。但是我从没有在阿莱霍身上看到某些作家那种热中于表现周围现实中的新题材、新人物的倾向。多年来,我倾听着阿莱霍讲述的趣闻轶事和证明材料,这些材料可以成为另一些故事和长篇小说的基础。但是我确实知道,这些材料的大多数他都没有写。就是说,他有那么多、那么好的材料可以选择。因为他是一个特别关注的人,不但关注他身边发生的一切,而且关注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在许多会议上他都保持沉默,只是听别人讲话。但是如果朋友们——他很高兴和他们在一起——包围着他,他就会打开话匣子,给大家讲故事。他的讲述方式格外机敏、幽默,讲述才能不同一般。但是他不是“明星”,更不用说在朋友们的圈里了。他从来也不凭借他的非凡学识吓唬人。当我们中间有人讲述一个有趣的笑话或一个美丽的故事时,他就毫不保留地为他喝彩。我很少看见谁会像他那么开心地大笑。
我知道有些异常敏感的人承认阿莱霍·卡彭铁尔是个大作家,但是他们不同情古巴革命,对一位如此杰出、如此学识渊博、如此主持正义的艺术家竟会一向那么清楚地表示对古巴革命的拥护态度感到惊讶。充其量他们只承认阿莱霍的才智,尽管他具有革命的斗争精神。但是只有那些十分轻浮的人有一天才会认为这位伟大的享受者阿莱霍将由于革命而丧失人的伟大享受,才会歪曲他完全卷入一场能够深刻改变他的人民、使人民可以完成马蒂的未竟事业的事件的行动。那些学识过人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本世纪最敏感、最博学、最高尚的人物之一阿莱霍为什么毫不迟疑地保卫一场基本上是工人和农民的革命。阿莱霍把他的作品献给了无可否认是他的人民,甚至把他的奖赏也献给了人民。但是他同样也由衷地感谢人民。在承认从人民那里接受的东西即态度、理解、建议和题材时,像他这么直率的作家是不多的。
在新近写的一篇关于阿莱霍·卡彭铁尔的文章中,何塞·埃米利奥·帕切科回忆说,在1949年出版的《这个世界的王国》的前言里,阿莱霍对超现实主义的某些方面下了定义,如“神奇的官僚”。何塞·埃米利奥提醒我们注意这个问题十分必要,因为“神奇的现实”的产生也许就在于此,当然是作为一种订正。谈到这个概念时,任何一位批评家都不会不提卡彭铁尔的名字。也许就是从对超现实主义,更正确地说是对超现实主义的某些曲解和咬文嚼字的否定态度出发,阿莱霍用现实的神奇取代了神奇的官僚。一旦发现那条银河就在脚下,一旦承认那种自然状态的奇迹,他就能开始安东尼奥·马查多肯定称之为真理的创造了。于是他创造了那么多,从殖民地和新殖民地的遗忘中拯救了那么多。今天这样说是不会有损于他的从未有过的谦虚的:在他关于现实世界的使人眼花缭乱的知识大教堂面前,只存在另一个能够同它媲美的宏伟建筑,这就是他创造的世界:那架来自他的光辉的想象力的坚固、有趣、难以预料的天象仪。
人们多次写道,拉丁美洲小说家喜欢建造他们的约克纳帕塔法:鲁达福笔下的科马拉,奥内蒂笔下的圣玛丽亚,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但是我有这样的印象:阿莱霍的作法跟他们完全相反:从他的祖国古巴出发,延长他的现实座标,直到把它变成加勒比的座标。所以,他的约克纳帕塔法不是哈瓦那的一个城区或者辛富埃戈斯或卡马圭的一个综合城镇。他的约克纳帕塔法是加勒比。读过卡彭铁尔的作品后,如果读者进一步了解了古巴,是因为他更深刻地了解了安的列斯群岛的背景。不言而喻,写作《这个世界的王国》、《消失的足迹》、《启蒙世纪》和《春天的献祭》的小说家在寻找和深刻了解加勒比地区的特点时找到了古巴的特点。
伴随阿莱霍的尸体到达位于哈瓦那的墓地的成千上万古巴人也许愿意为此向他致谢:早在人们谈论建设一个统一的加勒比以前,他的作品就已经提出这个问题并帮助找到了它、发展了它。这一点再一次变得显而易见:当生活好像模仿艺术时,那是因为艺术成功地预见了生活。所以,尽管阿莱霍——他没有获得诺贝尔奖,只带着荣耀走了——的作品可以作为对过去的一种明显恢复来理解,但是事实上他的作品现在是、将来也仍然是生活的预言。
【作者简介】马里奥·贝内德蒂,乌拉圭著名诗人,小说家和批评家。贝内德蒂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作家。1945年出版第一本作品《永不消失的前夕》(诗集),1949年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说集《今天早晨》,表现城市的社会生活。此后他的各类作品相继问世。有短篇小说集《最后的旅行和其他故事》、《有无乡愁》;长篇小说《我们当中的谁》、《蒙得维的亚人》、《停火》、《感谢这火》、《怀旧街的春天》、自传体小说《胡安·安赫尔的生日》;诗集《办公室的诗》、《祖国的概念》、《近在咫尺》、《日常诗篇》、《信口提问》;散文集《麦草尾巴的国家》、《古巴笔记》;剧本《佩德罗与船长》;文学论著《20世纪的乌拉圭文学》和《美斯蒂索大陆的文学》、《普鲁斯特和其他评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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