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内斯托·萨瓦托散文作品欣赏《博尔赫斯》
一位作家相继出版的作品就像在旧城的废墟上重建的城市一样:虽然是新的,但是延长了由古老传说、同种族的人、同样的日落、类同的热情、恢复原状的眼睛和面孔确定的某种不朽性。
当在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作品中挖掘的时候,就会发现各种不同的化石:异教创始人的手稿、“摸三张”牌戏的纸牌、克维多和斯蒂文生、探戈歌词、数学证明题、刘易斯·卡罗尔、埃利亚的芝诺、弗朗茨·卡夫卡、克里特岛的迷宫、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斯图尔特·米尔、德·昆西、戴绷紧软帽的美男子。混乱是表面的:它们总是这类披着不同外衣的同一种形而上学的设
问:一局摸三张牌戏可能是不朽的,一座图书可能是永恒的回归,弗莱·本托斯的一位好朋友为休谟辩解。博尔赫斯喜欢迷惑读者;你本以为在读一篇侦探小说,却突然遇到了上帝或虚假的巴西利德斯。
博尔赫斯的作品感动人的原因始终如一。在《杜撰集》的故事中,题材的表现似乎达到了完美的形式,潜在的东西变成了现实的东西。博尔赫斯对博尔赫斯的作品产生的影响似乎是不可克服的。从现在起,他命中注定是要抄袭他自己吗?
在《莫雷尔的创造》一书的序言中,博尔赫斯抱怨在所谓的心理小说中,自由变成了绝对的专横:杀人犯出于怜悯而杀人,恋人们为了爱情而分手;他认为只有所谓的惊险小说才具有严密性。我觉得这是对的。但是不能作为一种批评让人接受,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定义。只有在某些惊险小说——特别是从爱伦·坡创始的侦探小说——中才存在那种可以通过一系列简单的惯例达到的严密性,就像几何学或动力学中存在的严密性一样。但是那种严密性意味着对真正的人类性格的取消。如果在人类的现实中有一种阴谋或法则,要使它变得直观,那一定是极其复杂的事情。
必然性和严密性是逻辑学和数学的两个属性。不过,既然它们根本不适用于把握物理现实,又怎样把它们应用于心理学呢?正如卢塞尔说的那样,物理就是数学;这并非因为我们对外部世界所知甚多,而是因为我们知道得很少。
如果拿《杜撰集》中的某些迷宫同卡夫卡的迷宫比较,就会发现这样的区别:博尔赫斯的迷宫属于几何类型或国际象棋类型,像芝诺提出的问题一样会引起某种精神上的痛苦。这种痛苦产生于对游戏因素的完全明了。卡夫卡的迷宫却相反,它们是阴暗的走廊,既没有尽头也无法探知。痛苦是噩梦般的痛苦,产生于对游戏力量的绝对不知。在前者的迷宫中存在着非人类的因素,而在后者的迷宫中的因素完全——也许——是人类的。埃里克·吕恩罗特侦探并非有血有肉的人物:是个象征性的傀儡,他盲目地服从—一或明白地听从,反正一样——数学的规则;他不抗拒,就像斜边不能抗拒用它证明毕塔哥拉斯定理一样;其美好之处恰恰在于它不能抗拒。在卡夫卡作品中,也有一种无情的法则,但是极其难把握;他的人物感到痛苦,因为他们怀疑某种东西的存在;他们进行挣扎,就像一个人夜里做噩梦时挣扎一样;他们同命运进行着斗争;他们的好处恰恰在于进行这种徒劳的挣扎。
我们同样可以说,博尔赫斯在作代数,而不是算术(就如瓦雷里的《台斯特先生》或《莱奥纳多》写的那样)。弗莱·本托斯的记忆力非凡的人可能是各尔各答人或丹麦人。给人物或地方取准确的名字的必要性——按照文学习惯,是不可避免的—会导致错误。看得出,博尔赫斯就像瑕疵一样感觉到了这种限制。他不能把他的人物叫阿尔法、埃内或卡帕,他要尽量使他的人物少
带地方性:他特别喜欢遥远的匈牙利人,近期他偏爱的是为数众多的斯堪底纳维亚半岛的人。
维也纳学派断言,形而上学是幻想文学的一个分支。这个说法使形而上学者大为恼火。却使博尔赫斯兴高采烈:形而上学的游戏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实际上,我相信博尔赫斯是以形而上学的概念看待一切的:他制造了魔术的本体论和原罪的神学;他的现实的实体常常是一座图书馆、一座迷宫、一家彩票发售处、一场梦、一部侦探小说;历史和地理纯粹是受一位非凡的图书馆管理员操纵的某种永恒性在空间——时间上的递减。
在《关于犹大的三种说法》中,博尔赫斯对我们说——我们相信他的话—,对尼尔斯·朗内伯格来讲,他关于犹大的说法是揭示有神论的重要奥秘的关键,是高傲、快乐和恐惧的理由:它证明他的生活合理,但也毁坏了他的生活。我们还可以补充说:也许也是由于这一点,他不会同意被火烧死。
对博尔赫斯来说却相反,那种说法不过是“粗心大意或亵渎神明的无用的、轻率练习”。博尔赫斯怀着同样的快乐——或者怀着同样的痛苦,这种痛苦是由于缺乏某种信仰造成的——阐述朗内伯格的说法,维护或反驳相反的说法;当然,无论为了这种说法还是那种说法,他都不会同意被火烧死。博尔赫斯佩服敢于发表一切看法的人,这相当于某种一元论。有时,他构思一篇这样的故事:一位神学家终生都在反对一名异教创始人,他反驳他,最后把他烧死了:他死后,他发现异教创始人和他原来是一个人。犹大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耶酥。www.3652ww.com但是博尔赫斯同样不会让这种一元论烧死,这是我的看法。因为他也是二元论者和多元论者。
博尔赫斯的神学是一位不信教者的游戏,是一种美丽的文学的主题。那么,如何解释他对莱翁·布洛伊的敬佩呢?他不带着怀念的心情佩服他的信仰和力量吗?同样总是引我注意的是,博尔赫斯佩服那些腰挂大刀的同伴和好汉。
所以我提出这些问题:
博尔赫斯缺乏某种信仰吗?
不信教的人不会被判定下地狱吗?
博尔赫斯不是这种地狱吗?
博尔赫斯,你是布谊诺斯艾利斯郊区的异教创始人,研究流氓无赖的拉丁语学者,无数实体的图书馆管理员的总和,小亚细亚和帕莱尔莫、切斯透顿和卡里埃戈、卡夫卡和马丁·菲耶罗的稀有混合体,但我首先把你看作为一位伟大的诗人。
此外,我认为他是:专断的人、天才、易动感情的人、准时的人、软弱的人、伟大的人、胜利者、冒险家、可怕的人、失败者、杰出的人、不幸的人、有限的人、幼稚的人、不死的人。
【作者简介】埃内斯托·萨瓦托,阿根廷作家、画家、社会活动家。萨瓦托1948年出版第一部小说《地道》,使他一举成名。1961年出版代表作《英雄与坟墓》。他的第三部小说《毁灭者亚巴顿》(1974)描写1973年主显节盛况,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社会现实。此外,他还写有大量随笔、杂文,1945年以散文集《一个人和宇宙》,获首都“城市散文”评选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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